空瓶换酒

Pairing：Andy Roddick & Roger Federer

Summary：后来人们会说起他们在同一天出局。

Note：标题来自歌曲How, Where, When? (Canon in D)。

 

15：00，阿瑟·阿什球场内

Roger猛地停了下来，Severin险些撞到他背上。他越过Roger的肩膀看向场内，Andy白色的背影显得远而模糊，球场另一端Juan的红衣则更醒目一些。已经是最后一局了。

看台上星条旗涌动如浪。有人在大喊些什么，另一些人只是鼓掌，一阵接着另一阵。美利坚观众向来不以克制有礼著称，但这种程度的狂热也非时时可见的。

“到包厢里去吗？”站在Roger另一边的Paul问他，为了压过观众席的声浪，音量有些高。

Roger摇了摇头，他脸色倒很平静，像是刚刚听到Paul提醒后扔下球拍一路从训练场地奔到阿瑟·阿什球馆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就在这里看吧，”他轻声说，“反正也没有多久了。”

于是，Roger Federer和他的团队站在阿瑟·阿什球馆通往球员包厢的通道里，看完了Andy Roddick职业生涯最后一场比赛的最后一局。

Del Potro的发球局能令大部分球员难以招架，而Andy的接发球水平显然无助于他从眼下的绝境中脱身。反手回球。出界。另一次反手回球。另一次出界。Brooklyn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十指攥在一起，又松开，擦拭着墨镜下的双眼。

Roger的侧脸依然是漠然的，如同他自己在球场上惯常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Severin忍不住开口问他。

“我在想，如果我是Andy，我该怎么打才能破掉Juan的发球胜赛局。”

Juan的反手制胜分，球落地的声音清脆如一声枪击。赛末点。

潮水般的呼声再度卷起。一个不那么了解网球的人可能会以为它们属于即将赢得比赛的那个球员。

“谢谢你们。”主裁的声音沉稳，带着麦克风的回音，但并未压住观众席上另外几声嘶哑的喊叫。

Juan第一次发球落网。不加掩饰的掌声和口哨声。

第二次发球。几拍拉锯过后，Andy冲到球场角落里，试图把Juan的正手斜线回过网。他的回球出界了。

这就是结束了。

Andy与Juan在网前拥抱彼此。从Severin他们的角度看不见Andy脸上的表情。至于他们说了什么话，就更别想听到了。掌声与呼喊声淹没了一切。Andy走回自己的座位。Juan伸手指向他的背影，示意观众们把掌声送给他。Severin突然为阿根廷人有些许不平，但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有的比赛注定不属于你，即使你赢了它。

Juan草草地结束了他的那份采访。然后是Andy，他站在网袋前，低着头，被全场的目光包围着。这是他的时刻。他的，最后的时刻。

而他以一声轻笑开场。

“这是我职业生涯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看上去是真的。Andy Roddick此刻几乎是局促的。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已征战职业赛场十余年的老将。

“他本来就不老。”Roger突然说。Severin才发觉自己不经意间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他耸了耸肩：“至少Andy自己觉得他已经老到可以退役了。”

“他没有那么老。”Roger只是重复着。

当然，他们都没有说破的是，让Andy决定退役的不仅仅是年龄。毕竟，他比Roger还要小一岁多呢。

“最后，我想感谢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场上，Andy转向自己的包厢，Severin看见了他的脸，嘴角带笑，眼神明亮，仿佛含泪。突然，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他也看见了他们。

Roger轻轻朝他挥了挥手。在那一瞬间，他们隔着千百种声音无言地对视。

随即，Andy转开脸了。

Severin听到Roger轻轻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15：30，更衣室里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来。”

Andy背对着他们，利索地剥下球衫，扔到长凳上，然后把毛巾搭在自己赤裸的背上。他转头看他们，眼睛已经很清澈，几乎像兴高采烈：“伙计们，我得说我很感动。”

Roger在更衣室另一角的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不客气。其实我们也来晚了，只看到最后一局。”

“我的表现怎么样？”

“即使是我代替你上场，也不能打得更好了。”

Severin觉得，Roger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过于认真了。

Andy显然有同感。

“算了吧，”他苦笑着摇摇头，用毛巾的一端擦着湿淋淋的发梢，“我可是一分都没得。我得说，这场比赛让我一点都不后悔退役的决定。”

“在这里输给Juan算不得耻辱，我也输过，你还记得吧，也是在这片球场。”

“见鬼，Rogi，这根本不是一码事。”Andy皱起眉头，瞪着瑞士人，而后者维持着那种郑重而近固执的神色。Severin熟悉这种神情，那年的上海Roger对着摄像机说“Roger Federer永不退赛”时，脸上就是这副表情。

他也暗暗叹了口气。

“我知道。”出乎Severin的意料，Roger再开口时语气却很温和，“我的意思只是，输给Juan并不代表着你应该退役了。”

“我是不应该退役，”Andy突然咧嘴一笑，“我只是想退役了。”

Roger默然。他的目光垂落到瓷砖地上，像是不愿看Andy的脸。像是他才是今天击败Andy Roddick的那个人。

Severin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决赛后的更衣室里，Roger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地面。但当时他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地上放着他的第六座挑战者杯。房间另一角的Andy把脸埋进毛巾里，无声地痛哭。

“Rogi，你应该比大部分人都更清楚，为什么我想要退役。”Andy的声音轻如鸿毛。

“是啊，我清楚。”一阵无言后，Roger终于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希望你现在就退役。”他抬起头，注视着美国人的双眼，“Andy，你现在还是美网的二十号种子。你值得更多的一些时间。”

“或许吧，但那改变不了什么。我知道最后一个能改变我职业生涯的机会在哪里，我试过去抓住它，结果你也知道。”他看见Roger脸上的表情，又补充道，“别傻了，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也没有必要感到抱歉。”

“我没有觉得抱歉，”Roger笑了笑，“我只是——觉得难过。”

“因为我要走了？好吧，我对此感到抱歉。”

“Andy，”Roger靠在沙发靠背上，仰起脸望着天花板，“是因为你这一走，让我觉得我没有自己感觉的那么年轻。”

Andy轻快地笑了一声。

“你本来就老了。和我不同的是，你老了依然很强，历史第一先生。”

他走到Roger面前，俯身下去拥抱他：“行啦，别这么感伤，今天输球的又不是你。”

Roger回抱他，双臂缠住他的脖子。总的来说，Roger是个不喜欢太多身体接触的人，在Severin的印象里，比赛后他和对手拥抱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天之后，能和他在网前相拥的人又少了一个。

Andy拍打着Roger的肩膀，然后放开他。

“好好打比赛，让我在新闻里多看到你几次。”

“看到我爆冷出局吗？”Roger挤挤眼睛。

Andy配合地报以大笑：“没错，我等着哪位英雄帮我报这一箭之仇。”

他转向Paul和Severin：“再一次谢谢你们特地过来，伙计们。”他又摇摇头，“不知道再见会是在何时何地了。”

Roger起身，走出更衣室。Severin跟在他和Paul身后。他们沉默地穿过幽暗曲折如密林的球员通道。

直到坐到通往酒店的车上，Roger才开始流泪。

 

3：30，车上

“你没事吧？”Severin忍不住问他。当然，他知道Roger之前经历过更惨痛的失败，但那些多半不包括朋友在同一天退役这种小概率事件。

“我没事。”Roger靠在椅背上，他的头发没有干透，皮面上留下一片淋漓的水意，“Tomas打得很好，我输球并不是无法接受的。”

“他今天状态是很不错。”Severin附和着。他犹豫着该不该多说些什么。

Roger像是看透了他的大脑。

“之前Andy的事没有影响到我，”他微微直起身子，“你应该清楚，我在球场上不会想无关的事情。”

或许如此。

今天早些时候，Roger在车上流泪，擦干眼泪，回到酒店房间，小睡片刻，进食，饮水，重新回到球场，热身，上场比赛。

然后和Andy一样，输掉了他的美网第四轮。

他的暂时性离开和Andy Roddick的永久退出之间有什么关系呢？Severin不敢确定，虽然他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绝大部分互动，但仍有些东西他不能完全理解。他能做的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保持沉默，比如此刻，又比如三年前那场决赛后Roger示意他们这么做时。

于是Severin望向车窗外纯黑的夜空。已经是夜里很深的时候了，阿瑟·阿什在这一天送走了两位明星，让记者们的报道扩充了些篇幅。而明天太阳升起，离开的人们被抛在脑后，新的情理之中或意料之外的胜负又将继续上演。

Andy如愿地离开了这种循环，而Severin将要陪着Roger继续走下去。

“Severin，”他听见Roger叫他，转头看过去。刚刚出局的头号种子微笑着，疲惫而坦诚地，“我输球不是因为Andy输球了。我输球是因为，像Andy一样，我不再年轻了。”

Postscript：送给 @17miles ，很抱歉，恐怕没能写出你想要的东西，宝贝我真的尽力了，相信我，我爱你。